曾經,對自己的退休生活做過無數種假設,也有些許的期待。唯獨沒有想到的是,在即將步入“夕陽無限好”的關鍵時刻,突如其來的變故把之前的所有期望碾磨得粉碎……
那是去年臘月二十三,因為咳嗽的緣故,妻子逼著我去縣中醫院。胸透、CT檢查,報告單上顯示:左肺結節,局部陰影,建議去湖北腫瘤醫院做進一步檢查。看著妻子和女兒的一臉凝重,我對自己的病情大概已猜出了八九分。
當晚,一夜無眠。躺在床上,隱約看到身邊人,過往事從腦海里不停劃過,整個身體就像被澆了一盤冷水,從頭涼到了腳。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,有著十年“愛心義工”經歷的我,應該算是個好人吧,老天怎舍得讓好人受如此大的痛苦與折磨?整個晚上,在胡思亂想中度過……第二天,女婿開車送我到武漢。又是一通檢查,幾天下來,結論出來了:左肺小細胞惡性腫瘤。
或許是剛開始有了壞的打算,結果出來后,反而鎮定下來。當然,我知道,這個春節注定是要在醫院里度過。
醫院的院區林木蒼翠,風景秀麗,湖光山色,鳥語花香。這樣的公園式環境,可能是專門為我們這些患者設計的吧。或許,它對調節病人的情緒,加快病人康復有所幫助,我這樣想。
于是,我住進了放化療樓11樓1房1床。好兆頭,妻說,這預示著你一定會堅強,一定會沒事,一定,一定……我居然信了。
一
人們常常把醫護人員譽為“白衣天使”,而腫瘤醫院的“天使”們則要長期與各種癌癥打交道,他們看似在與癌為伴,與魔共“舞”,實則是為了精心布置對各類“惡魔”的絞殺。
我慶幸,在這里,我遇到一個很棒的治療團隊。
主治醫師胡柳,是一個很細心也很負責的女博士。人長得精致美麗,卻有一點點的靦腆。鑒于病灶距離肺門較近,胡醫生說我不適合做手術,只能實行放化療結合治療。我知道醫院對每個患者的治療方案都很嚴謹,我的治療方案得到治療小組負責人、主任醫師徐紅斌的肯定,并由治療小組集體討論通過后報分管院長審批。
既來之,則安之。既然醫院安排,我必須無條件服從。
在治療過程中,胡大夫對每一個治療環節都非常仔細,非常認真。查房的時候,總是關切地問我有無不良反應?飲食如何?睡眠怎樣?我只要是說哪里不舒服,她就認真記下,當天迅速作出處理。
放療是整個治療中耗時最長、也是最難熬的過程。放完30個療,我已經在醫院連續呆了五十多天,嗓子疼痛難忍,頸部奇癢無比,妻有些擔心,我更是心浮氣躁。期間,胡柳大夫多次對癥下藥,為我減輕痛苦,還經常檢查我放療定位貼膜有無脫落,幾次到病房為我重新貼膜。說,如果貼膜脫落或者印記消失,需要重新定位,每一次就得多花1500元呢。
遇到這么認真細心的美女大夫,又碰到宅心仁厚、技術精湛的專家教授。這,或許是上蒼開始回過頭來對我的特別眷顧吧。
徐紅斌,一個極其負責而又和藹可親的腫瘤專家。每次查房,對病人都是不厭其煩詢問,并親手觸摸腫瘤容易轉移的地方,摸的時候,臉上總是掛著自然的微笑。都說微笑是女人的專利,其實,徐主任的笑也很有感染力,每每看到他的微笑,我便對治病有了信心,甚至忘記了自己還是一個重癥患者。
在醫院,于患者而言,接觸最多的是護士。第一天打針,是護士組長黃金萍,大家管她叫黃老師。“我們是老鄉,大老鄉” 聽說我是黃梅人后,黃老師告訴我,她是黃岡人。還讓我不要有太大的心里壓力:在這里,有這樣一句話叫做“治病救人交給醫生,調整心態交給自己”只要有一個好的心態,就能達到最佳的治療效果。于是,我一直堅持做好自己的本份:就是保持好的心態。
朱亞是我的管片護士,也是我見到許多護士當中最愛笑的一個。這位從大山里走出來的本科生。高挑的身材,圓圓的臉蛋,微笑的時候,臉上總是露出淺淺的酒窩。記得朱亞來病房打針,看到我伸出的雙手到處都是針眼,血管是腫的,手臂是青的,小朱不知如何是好。我說,打吧,我可以的。小朱一針扎下去,我痛得咬牙切齒。緩過一陣后,我卻若無其事對她說:其實,你打針一點也不痛,真的,剛才我是逗你的。小朱臉色微紅,羞澀地對我微微一笑,正是這莞爾一笑,讓我們成了忘年之交。
后來,小朱抽空寫了一篇筆記《不想對你說再見》,發表在文化黃梅微信平臺上,這是她表達對我的祝福和祈禱,也是湖北腫瘤醫院一貫堅持不對病人說再見的職業操守。
像朱亞這樣愛笑的護士比比皆是,鮑丹,黃金萍、樂麗、楊珍、葉佳,還有許多記不住姓名的,她們都是上帝派來的天使,用嫻熟的“舞技”,用燦爛的微笑來拯救被魔怔纏身的患者于水火。
二
如果說省腫瘤醫院的天使們“舞技”精湛,醫術高超是出了名的話,那他們醫風醫德也是讓人贊不絕口。
剛來武漢,有朋友告訴我,重病住院,要給主治醫生和專家送紅包,這樣會得到醫生的特殊關照,還說這是所有醫院的“潛規則”,我不以為然。說實話,在單位的時候,我沒送過紅包,也從來沒有接受過別人的紅包。鑒于這次情況特殊,我也只好勉為其難地讓妻去操辦。
趁著沒人的時候,我們經常守著胡德勝副院長和徐紅斌主任的辦公室門口,胡院長是我的老鄉,也是幫助我入院并親自看片診斷的教授,徐主任是我整個治療過程中的責任專家,他們的態度決定著我今后治療的效果。好不容易等到胡院長進入辦公室,剛想跟著進去就聽“嘭”的一聲,接著從門里傳來反鎖的聲音。儼然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,對周圍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惕,根本不給我們任何“作案”的機會,當然,同樣的方法在徐主任那里同樣以失敗而告終。
領導不行,我們就接近主治醫師。終于逮到機會,那是第三次入院后,我和妻在會議室等醫生安排病房。這個時候只有我倆和胡柳大夫。我跟妻使過眼色,她敏捷地把紅包塞進胡大夫的白衣大褂兜里,等她反應過來后,我們早已跑得無影無蹤……
第二天查房,護士長鮑丹把妻叫到走廊,交給她一張收據,原來是胡醫生敵不過強扯硬塞,只好將紅包給我交了住院費。鮑丹一臉嚴肅:你們住院的時候不都簽了“拒送紅包承諾書”嗎,怎么出爾反爾?妻滿臉通紅,好不尷尬,我也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。后來知道,每個患者住院的時候都要與醫院簽訂拒送紅包承諾書,原來拒收紅包是腫瘤醫院的“家規”。
三
化療和放療是癌癥患者必須要經過的治療環節。放療的副作用較大,最常見的是惡心伴有嘔吐反應,人的味覺完全喪失。剛化療結束,見到飯菜就想吐,只能喝些稀飯來吸收那可憐的一點營養。一般在這個時候,妻會板著臉逼我一口一口吃,說是不吃飯就沒有力氣跟癌抗爭,她說這是醫生說的。并一直看著我,怕我耍賴。我委屈但不敢跟她對抗,只有在背后罵她是“紀檢委”,不干別的事,老是盯著我這個有“問題”的人。多次反抗無果,我只有堅強,別無選擇。
入院幾近半年,我見過各類癌癥患者,在這些患者當中,有錦衣富豪,也有布衣百姓。他們最大的89歲,最小的還在讀初中。入院前,我猜想,腫瘤醫院的氛圍一定是沉悶的,患者及其家屬的心情也肯定是沉重的。然而,當我住進“十一樓”的時候,卻看不到這些。這里的醫患關系和諧,氣氛也很融洽。醫生護士在完成治療任務之余,偶爾與家屬患者相互調侃,病友之間也插科打諢,他們在病房里安分守己,出了病房便天南海北。下象棋,斗地主,聊天,散步……假如不是頭上那些特有的印記,誰會把他們與重癥患者聯系在一起?
與癌為伴,與“魔”共舞。湖北腫瘤醫院的天使們,就是這樣跟患者結伴同行,與癌癥抗爭到底,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奇跡。
而我,也是傳奇之一。
剛入院,醫生并不看好我的病情。除了惡性腫瘤外,還伴有低鉀、低鈉,加上十多年的高血壓史。身邊許多病友都在鼓勵我,家在漢口的陳哥,與我病情相似,現身說法告訴我五分治五分養的治病心得,就是說治療和心態調節各占五分,同等重要。我這人有一優點,只要別人說的在理,我一定照辦。從此,我把不快的人和事漸漸拋開,遇事總往好的方面想。我的心態越來越好,沒事的時候就走出病房,先后認識了許多病友,諸如武漢的李兄,孝感的小胡;還有“點點”小張,“陽光明媚”小王。相互加個微信,留個電話,甚至邀約出院后一起結伴旅游。
曾經,在十一樓的黃梅老鄉多達十人,晚飯后,病友家屬一共二十多人聚聚在一起,聽我給他們做“心理輔導”:癌癥聽起來很可怕,其實,它就是一個慢性病,只要我們認識它就不會害怕。黃梅下鄉一中學生患淋巴癌,并轉移到頭部。由于家境非常困難,父親很無助,甚至有了放棄的念頭。在做他父親思想工作的時候,順便給了300元的慰問金,鼓勵他一定要堅持,不能放棄。并建議他給自己制定幾個“五年計劃”,一個一個去努力,去實現。
“老蔡,你心態這么好,又能做患者思想工作,干脆,你當黃梅抗癌協會會長”老鄭一句玩笑,大家都跟著附議。雖然只是一句玩笑,我卻從他們渴望的眼神當中,看到了對生命的堅守與期待。
出院的時候,徐紅斌主任拍著我的肩膀:老蔡,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,從檢查的情況看,你現在身體各項指標都不錯,鉀、鈉也不低了,血壓也正常了,腫瘤也不見了,心情也好多了。高興之余,我忽然想起李兄跟癌細胞的一段對話:我要天天開心,氣死你;我要餐餐吃飽,撐死你。我之所以能收到如此好的治療效果,看來與我的心態有著直接的關系。
當然,我知道,患者的心態只是一方面,真正對癌癥的絞殺,還得依靠科學,還得依靠醫護人員。因為,當“魔鬼”遇到天使,它只有逃之夭夭的份。